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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35章 天文大潮,沒有任何機會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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飄揚著金底蒼龍旗的船隊,排成三、四艘並行的陣列浩浩蕩蕩逆流而上,伯顏知道,勝利的天平正在迅速並且無法阻擋的向漢軍傾斜。

漢軍船隊規模極其龐大,像小山似的巨大海船,高高的桅桿直指天際,重重疊疊的白帆在東方升起的朝陽映照之下,閃耀著莊嚴的金色光芒,鋒利的船首犁開長江的滾滾波濤,三四艘並排前進,前後排只相距兩三個船身,艦隊之首、尾竟然相距數十裏之遙,那簡潔的流線型船身、鋒利尖銳的剪刀船首、舷側一排排黑洞洞的炮口,無不昭示著強大的武力和不可挑釁的威嚴。

土丘之上,極目遠眺睿智的大元丞相,也被眼前的壯麗景色驚得目瞪口呆,半晌之後才吶吶的道:“西晉樓船下揚州,金陵王氣黯然收。當年西晉滅東吳,樓船千艘下金陵,也不過如此了吧?”

“丞相尚有如此閑情逸致!”智謀百出的老將阿剌罕,笑得很苦,比黃連還苦,“末將只不明白,尖底海船過不了采石磯,難道漢軍戰艦是從天上飛過來的?”

漢軍艦隊船只,俱是吃水深的剪式船,這種讓北元水師吃盡了苦頭的船型,早已被蒙古將軍們熟知,偏偏無法行駛尖底海船的采石磯以上江段,竟然出現了剪式船!不管虎視天下雄材大略的伯顏丞相,還是聰明睿智老成持重的阿剌罕將軍,全都大眼瞪小眼,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。

惟有張珪緊緊咬著嘴唇,師從紫金山學派得授的水文知識,讓他迅速找到了答案,只不過,一切都已經晚了。

“昨天是三月十五,月亮圓了……”

月亮圓了?伯顏和阿剌罕、寶音、阿徹菇蘇迷惑不解的目光,都聚集到張珪的臉上,盡管在漢軍艦隊出現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輸了,但他們要輸個明明白白,他們無法理解,漢軍艦隊出現在采石磯以上江段,和月亮有什麽關系。

“大潮,每逢月圓的大潮……”張珪長嘆一聲,他現在終於知道了為什麽諸葛孔明要說“為將者,不知天文,不識地理,乃庸才也!”他也明白了,靠強弓鐵騎征服天下的蒙元,為什麽三十多年無法攻破釣魚城,為什麽素稱文弱的宋,能在如巨浪潮水般的死亡攻勢之下堅持到最後,堅持到整個歐亞大陸幾乎全被蒙古人征服,他們還能在海上行朝、在釣魚城、在淮揚抵抗。

或許這便是漢國報紙上所說的,文明的力量吧?

現在,張珪看著伯顏的眼神,已沒有半分尊敬和崇拜,因為在剛剛的一瞬間,他懂得了文明和野蠻的差距不啻天淵之別。

“天文大潮,”楚風給迷迷糊糊的烏仁圖婭解釋,“錢塘江大潮,想必是知道的吧?”

烏仁圖婭小雞啄米似的點著頭,“對對對,我聽說當年金兀術下江南,不知道錢塘江大潮,人馬到江邊飲水,被大潮淹死了好多咧!”

“不僅錢塘江,長江、珠江等等河流都有海潮,惟杭州灣呈喇叭形,海水倒灌特別厲害,錢塘江潮天下聞名罷了。長江自然也是有海潮的,我們身在銅陵,還往上游走,到彭澤縣城北面江心有座小孤山,海潮到那裏才回頭。”

烏仁圖婭恍然大悟:“哈,我知道了,定是漢軍艦隊趁著海潮湧動通過的采石磯!嗯哼,什麽長生天庇佑的伯顏丞相,我看他是個大笨蛋,連這個都不知道!”

忽見陳淑楨、文天祥、王恂等人都戲謔的看著自己微微發笑,烏仁圖婭心念一轉就知道又說錯話了,若伯顏丞相笨到如此地步,如何會東征西討大小數百戰而無一敗績?

“若有海潮便能讓尖底海船過采石磯,熟讀兵書視江南地理如掌上觀文的伯顏豈能不知?”楚風哈哈大笑著道:“世人都知尖底海船過不了采石磯,惟郭守敬、王恂二位治水名家,熟知江河水文,算到月圓時天文大潮,海水倒逼江水猛漲,我大漢艦隊可以通過采石磯淺灘!”

每逢月圓之後的農歷八月十六日至十八日,太陽、月球、地球幾乎處在同一直線上,所以這天海水受到的引力最大,海水上漲迅猛,倒逼江水上漲,形成天文大潮。對此現象,華夏文明的先民早已熟知,到東漢時候科學家、哲學家王充就在《論衡·書虛篇》提到“浙江、山陰江、上虞江皆有濤”,宋末元初的郭守敬、王恂更是熟知,雖然受時代局限沒有從天體引力角度解釋天文大潮,但他們早已熟知月圓和大潮的對應關系。

郭守敬、王恂在北元時曾經負責疏浚京杭大運河,他們手上有著全套水文資料,所以能準確預報漲潮時間和強度,大漢艦隊就按照預報,趁著昨天的天文大潮,安全而又出人意料的通過了采石磯,上到了銅陵江段。

長江漲潮不如錢塘江大潮有名,采石江段以上又素來不通尖底海船,饒是伯顏老於用兵,如何想得到漢軍艦隊會趁天文大潮,冒險通過采石磯呢?

齊裝滿員的第一軍,已提前在東面丁家洲江段搭建棧橋登陸,完成了戰術展開,大漢海軍二十餘艘軍艦則帶著數百空載民船繼續西進,能開炮的雖然只有二十來艘軍艦,可這些民船也能壯壯聲色,給北元軍隊以巨大的心理壓力嘛!

“動員如此之多的民船,組織如此規模龐大的海上遠征,侯德富辛苦了!”楚風看著江面上漂浮的大小數百艘民船,想到兵部長侯德富後方動員工作,著實不容易啊。

當年背信棄義擄掠身為談判代表的大宋左丞相北上,伯顏是文天祥最為切齒痛恨的敵人之一,眼見此獠兵敗就在頃刻,文天祥擡頭挺胸意氣風發,朗聲道:“皇上握乾秉坤順天應人,故而漢地不讀詩書、不知禮義的商賈,尚且踴躍捐輸報效,將船只借予朝廷運兵;想當年故宋賈老賊行‘打算法’整理軍備,法是好法,只舉國上下無人信他,最終只好不了了之。所謂得道多助、失道寡助,古人誠不我欺!”

陳淑楨在旁邊肚子都快要笑疼了,這位文世伯什麽都好,就是為人太過迂闊,哪裏是踴躍捐輸?分明是皇帝給借船商人減免稅收、情報司提供商業情報、頒發貿易特許等等優惠措施,這些人才一聽說朝廷用船,就上趕著巴巴的跑來,你不要他還直往你手上塞,連淡水、糧食、水手薪資都提前備好了,帆、索、篷、舵都換成新嶄嶄的,否則還不好意思拿出手!

忽而又轉念一想,不以權力淩逼商民百姓,報效朝廷必有獎賞,這不是合乎“道”的要求嗎?一味要求別人奉獻,最終會讓甘於奉獻者虧盡家財,而慳吝者笑到最後;凡利於國家、民族之行,朝廷必有獎賞,最終會使無私無畏者得到應有的回報,怯懦、吝嗇的人,卻一無所得!

論語上“子貢贖人”和“子路受牛”兩個故事,不正是如此嗎?“楚兄不要求人們無私奉獻,卻達到了獎優罰劣的效果,正與道統環環相扣啊!”陳淑楨如是想。

“到現在這一刻,作為大漢皇帝、統帥部的最高統帥,我的工作已經完成了,接下來該讓陸猛司令官發布命令了。”楚風走下了山坡,或許,是他不願意面對被蒙元作為人質的那群無辜百姓。

以百姓為人質,逼迫他們列成人墻,然後躲在人墻之後接近對方陣地、城墻,是蒙古軍隊的一貫做法。命令軍隊在人墻前退後嗎?理智告訴楚風,此例不能開,否則今後每場戰爭,北元軍隊都會拿老百姓為籌碼——而在整個中原戰區的範圍堅壁清野,將會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,蒙古武士們總能捉到他們需要的人質,一千、一萬、十萬,都不是問題。

惟有無視人墻的存在,向元兵發起無差別的打擊,最後施以最嚴厲的懲罰,如此才能讓他們放棄以百姓為質的做法,才能讓今後的戰區百姓,逃脫被擄掠、殘殺、充當炮灰的悲慘命運。

但理智和良心在某些時候存在著矛盾,盡管傳言中早已成為殺人盈野流血漂櫓的曠世殺星,楚風還是不能釋懷讓無辜百姓為戰爭犧牲的負罪感。

我不殺伯仁,伯仁因我而死!

以帝王之尊,遠離戰場第一線的楚風尚且如此,親手將槍彈射向人墻的李世貴,更是有大股大股的烈焰,在焚燒著他的心臟。

盡管努力瞄準人墻之後的元兵,排槍發射的彈雨仍然將可憐的百姓連同他們身後的蒙古武士,如割韭菜一般的成片撂倒,雙方僅僅百米距離,李世貴甚至能清楚的看見百姓在彈雨下恐懼的眼神,和他們粗布衣服上綻放的朵朵血花!

該死的韃子,遭瘟挨天殺的韃子!李世貴一邊射擊,一邊任憑眼淚奪眶而出,長年的軍旅生涯讓他知道不得不這樣做,但親手殺死無辜百姓的負罪感,卻一刻不停的折磨著他的靈魂。

好在,這樣的折磨持續不久,後方炮兵指揮官強忍酸楚,下達了覆蓋射擊的命令,六斤重炮的一輪轟擊,那排人墻和無恥的躲在百姓身後的元兵,就從戰場上徹底消失了,仿佛根本沒有出現過一樣。

可那些百姓的的確確出現在戰場上,就在一分鐘之前,他們還呼吸著空氣,沐浴著陽光!所有漢軍士兵都真真切切的知道這一點,所以他們看著對面元兵的目光中,就帶上熾烈的火焰——如果眼神有溫度,它早已令鋼鐵熔化!

土岡上的陸猛,讓傳令兵用旗語下達了新的命令,新月形陣地的東翼原地不動,西翼向南方攻擊前進。

釘在東翼最前沿陣地上的攻堅英雄連沒有動,西翼斷刃師的官兵則慢慢離開陣地,排成了利於發揮火力的大小方陣,開始向南面的敵人卷擊。

伯顏施行正面突破戰術,大部分精銳兵力擺在東面,南面的敵人震驚於漢軍龐大的船隊,軍心動搖之下突遭打擊,頓時節節退後,向東方的主力靠攏。

“也許我們還有一戰之力,也許我們還能從南方繞道逃脫!”直到此時此刻,伯顏丞相還沒有完全放棄,東面來路已飄揚著第一軍的旗幟,北面長江上漢軍炮艦黑洞洞的炮口正在指向自己,西面漢軍新月形陣勢的西端正在慢慢向南延伸,顯然,他們想三面夾擊擊敗自己。

格日勒圖的萬人隊去了荊湖,這裏只剩下七個萬人隊,而漢軍有一個軍另三個師,總兵力近八萬,已然超過了元軍,但令勝利的天平更加傾斜的,是火力上的巨大差距:元軍炮兵一部分在炮戰中被殲,一部分因為炸膛飛上了天,已失去作戰能力;漢軍陸軍的炮兵基本保持著戰鬥力,軍艦上的大炮更是可怕,一艘最小的護衛艦就裝炮三斤炮二十門,超過兩個步兵營的裝備數量,驅逐艦裝六斤炮三十門,火力強度超過一個步兵團!

元軍靠在岸邊的內河船只,在漢軍炮艦威懾下要麽逃竄要麽放倒了桅桿緩緩退走,漢軍炮艦正慢慢靠到岸邊,現在已打開了舷側炮窗,露出密密麻麻、令人不寒而栗的炮口!

要吃掉我伯顏的大軍,沒那麽容易!伯顏丞相雖敗不亂,顯示出了一位卓越統帥的本色,“阿剌罕,率軍阻擊東面之敵,寶音,你帶一個萬人隊頂住西面,阿徹菇蘇、張珪,隨本相從南面突圍!”

深入敵境、後路斷絕,張珪分明看見漢軍軍艦炮口威懾之下,從京杭大運河一路伴隨大軍南下的輜重船只,紛紛打起來白旗,並乖乖的讓開江邊水道,以利漢軍炮艦抵近射擊岸上的元軍。

失去了船隊,拿什麽渡過浪濤奔湧的浩蕩長江?要知道生在大草原上的蒙古武士們,可沒有一個會游泳的啊!便是從南面逃出,也絕無機會回到大元治下的土地了!

但伯顏的命令,於情於理都無法拒絕,他讓巴鄰部的格日勒圖領兵去了荊湖,讓親信嫡裔的蒙古將軍阿剌罕和寶音留下來抵擋漢軍,卻讓漢人張珪和碧眼回回阿徹菇蘇跟隨自己向南撤退,如此胸襟氣度又使人心折。

“伯顏丞相不愧為大元朝的擎天玉柱、架海金梁,可為什麽連他,以及禦賜金刀九拔都的父親、勇猛無敵的唆都、狡如狐猛如虎的李恒,都不是漢軍的對手?”張珪對報父親兵敗鼓鳴山之仇,已經沒有了多少信心。

陳吊眼率第一軍的戰士們終於趕到了戰場,自福州乘船入海,沿兩浙路海岸一路北上,進長江入海口,又趁著天文大潮平安過了采石磯,輾轉數千裏,為的就是今天這一刻:站到伯顏丞相的身後!

現在他可以自豪的宣布,伯顏退回鎮江,渡江自瓜洲入運河北上的退路,已被自己麾下的第一軍嚴嚴實實的堵住,伯顏再沒有機會回去了!

“弟兄們趕緊的,捉住北元丞相,可是天底下頭一號的大功,誰要放走了伯顏,立功就得等將來北伐大都捉忽必烈了!”陳吊眼哈哈大笑著,指揮全軍三個師呈品字型展開,從二十裏長的寬大正面,向伯顏大軍發起全面進攻。

正當此時,江心的炮艦也靠到了岸邊,海軍司令侯德祿親自指揮,一輪輪炮火帶著正義的懲罰,鋪天蓋地砸到元兵頭頂,將他們撕裂、碾碎,徹底消滅!

大漢為圍殲伯顏丞相,出動了有史以來最強大的武力,排出了最“奢華”的指揮官陣列,陸軍司令陸猛、副司令陳吊眼、海軍司令侯德祿,他們年紀輕輕卻早已令南洋諸國、高麗、日本聞風喪膽,如今為了消滅伯顏,這位所謂長生天庇佑的大元丞相,竟然一齊出現在贛北銅陵,長江之畔。

“向南,向南才有出路!”一個軍另三個師,再加上二十餘條炮船,至少一千門火炮發動的打擊,是任何血肉之軀都無法承受的,元兵被炸上天空,就像一群破爛不堪被一個無形的巨人撕扯、拋灑,變成血雨肉泥。

排著整齊隊列的步兵,放出一陣陣炒豆子般的排槍,將舉著彎刀沖鋒的蒙古武士一一撂倒,即使有漏網之魚沖到了漢軍陣列之前,刺刀和鋼甲也沒有給他們任何機會。

伯顏丞相治軍嚴格,麾下又是南征北戰的精銳之師,如此惡劣的戰況還沒有崩潰,已是一個奇跡,阿剌罕和寶音在兩翼不惜一切代價猛打猛沖,試圖給伯顏丞相留下逃命的機會。

他們知道,如今大元朝的最後希望,就是這位長生天庇佑的伯顏丞相,只有拼死保住他,大元朝才能回光反照!

率領五個萬人隊的殘餘兵力,伯顏開始向南方攻擊前進,試圖沖出一條血路。

可正南方居然出現了一面旗幟:大漢兩浙詔討使葛明輝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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